山河记忆:新一军老兵滇缅抗战回忆录(8)

文史通4年前历史故事问答910



第一章:民国孩童时代





流年不利

  温饱平安的日子没有过多久,大约从1935年开始,我们家的不幸便接踵而至。


  首先就是我阿爷去世。我作为长孙,要负担“买水”的责任。“买水”是广东的殡葬风俗——"担幡买水",由家中男丁承担。天刚亮就起身,大人带我走到某涌(涌名忘记,位于现在中山六路与海珠中路之间)边,用木勺舀起涌水,倒在一只木桶里,拎回来到堂屋停放我爷爷的地方,拿条毛巾,蘸上涌水,给他抹身.表示让他干干净净地上路。


  不久最疼爱我的阿嬷(奶奶)也跟着去了。她病重期间,几个亲戚轮流守护,轮到父亲值班那天,大概在凌晨时分她就不行了,但总是咽不了最后一口气,嘴里念叨我的名字。母亲到小房去,把正睡得香甜的我从床上抱起来,说:“阿嬷要见你”,母子俩穿过黑黝黝的堂屋,来到奶奶的屋子里,灯光昏暗,气氛沉重,周围几个黑糊糊的人影(亲戚),我吓得哭起来,母亲小声在我耳边说:“不要怕,不要哭…”她把我领到奶奶床前,说:“君林来了。”奶奶闭着眼睛躺在那里,我去拉她的手,问:“阿嬷,你怎么了?”奶奶的眼珠在眼皮底下动了一下,我清楚地听见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就软了。我妈妈哭了,周围的大人们也哭了。我不停地拉奶奶的手,又叫了好几声,她一动也不动。妈妈把我抱开,怕我再去惊扰她,然后大人们就开始忙:拆掉床,蚊帐,入殓,在屋里搭了一个灵棚。




“方便医院”(即现在的市第一人民医院)




刚建好的广州市立医院大楼


  接着我的小弟弟和小妹妹相继夭折。他们都已经养到一两岁,名字都安(起好)了,小弟弟叫君华,小妹妹叫巧珍。爷爷奶奶去世后,爸爸生病,妈妈外出做工,我和姐姐上学,有个表弟来就食(蹭饭吃),妈妈就让他帮忙带小弟弟。连新路正在建设,是个大工地,小孩子都在工地的沙堆里玩,打玻璃球。他贪玩不管小弟弟,又怕他跑丢,就用沙子埋住小弟弟的脚,直埋到膝盖处,让他动不了,大热天在太阳底下干晒。妈妈经过了发现,当场让他纠正,但等妈妈走后,他又原样照做。小弟弟可能是中暑了,当天晚上就发高烧,妈妈把他送到附近第一津的“方便医院”(即现在的市第一人民医院),那是家平民医院,价格比较便宜。妈妈回来时独自一人,我问“华仔呢?”妈妈说留医了。但第二天就听到妈妈的哭声,从此再没有见到他。不久小妹妹又生病,送到儿童医院去医,没几天也去世了。




广州市立医院,现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前身,与方便医院合并而来。


  更严重的打击,是家中的顶梁柱——我的父亲得病并去世。他究竟是什么病,当时我不懂,到现在也讲不清楚。记得开始是脚气病,越来越严重,竟然走不了路,整个人的身体慢慢地就垮掉了。最初在家中休养,后来回到肇庆乡下,在祖屋里住了一段时间,天天煲蒜头、木通、鸡脚赤小豆汤,最后还是去世了,因家中贫困草草下葬。多年后我们将老豆的骨灰重新迁葬时,我是长子,捧着骨灰走在前面,我的堂弟捧着遗像在后面。我一边走一边默默地对骨灰盒子说:老豆,你打得我够多,今天轮到你在我的掌心里了。




清朝时的六榕寺花塔(现广州六榕街道)


  我母亲认为家中接连遭遇不幸,是房屋的风水不好,所以在父亲死后,尽管千难万难,还是要搬家。我们离开莲花井龙眼巷11号的那间大屋,搬到花塔街(现六榕路)现六榕街派出所后面的巷子里,仍然是租住。居住条件差多了,仅仅是个遮风避雨的所在。平常我们男孩子小便在坑渠解决,大便就要去外出去上公厕。




复杂白事

家中接连办白事,让我熟悉了广州本地的丧葬旧风俗,相当复杂,费时费力费银子。


如果是长辈去世,守孝和丧事总共要办七七四十九天,期间每一周即一个“七”都要举行一种仪式。


第一周即“头七”,请和尚、尼姑来念经。赦免去世的人生前罪过,到了阴司不受惩罚,让他能过得好点。




民国广州丧俗,出殡队伍。


  第二周“二七”是回魂日。在我儿时眼界里,这是最恐怖的时候,传说是去世的人要回家来看看。头一天晚上家里在堂屋摆上两围台:一围给鬼官,一围给朋友长辈。那时我家中还有很多漂亮的酸枝家具,八仙台之类。摆上鸡鸭鱼肉,几杯白酒、热茶,几碗米饭,地面撒上“牙灰”(用烧过的煤炭筛出来的细灰,一般用来给猫狗收拾屎尿,有专门的店子里卖的)。二更天时,家人都撤到另一个屋里,一边退后,一边念念有词。堂屋前门不闩,元宝反转挂在趟栊的小门上——小孩子贪得意经常多手去推,大人发现要揍的。没人来偷元宝,因为一看都知道是丧事,拿了不吉利。后门拴死。等到五更,三道锣响,天快亮了,大人起身,去查看昨天晚上的动静。手里拿把刀,一路走一路往地下丢,再拣起来,弄出这么大响声动静的意思是告诉阴间的魂灵:我们来了。走到摆席的堂屋,看看牙灰、桌面有没有印记?酒菜茶水有没有动过?有一次看见那杯茶似乎少了一点,大人特别高兴,以为魂灵真的回来喝过了。其实那应该是茶水由热变冷后的自然现象。结束后,摆供的肉食煮成一锅给家里人吃,酒、茶和米饭就不要了。




广州骑楼;拍摄于1917年-1919年间。




第三周的“三七”比较隆重,不仅请和尚和尼姑来念“倒头经”,还要烧全套的纸品。纸品事先向专业店家订购,到时派人送来,搬运都很小心,规矩也多,家里人要不停地说好话,他们也很客气。我家订过一座非常精致的桥——不知道是不是“奈何桥”呢?还订了带门厅、堂屋、卧室、天井、后进的整个院落,纸做的房子里面摆着八仙台等家具,还有丫环仆人,细致讲究。到了时辰,儿子就要捧着神主牌在念经声中上桥,和尚尼姑念一道经,儿子就上一级桥梯,一直到走过桥。仪式完成后,纸品全部烧给神主。这是整个丧事中仪式最隆重、花费最多的一段,要由儿子出钱的。


“四七”和“六七”就随便多了,由其它几个后辈轮流出钱做。一般就是摆个几围台。“五七”由女儿家负责出钱做,具体怎么做由女儿说了算。


“七七”结尾是送神主:烧衣、抛钱。小孩子最喜欢这时候,因为零花钱的财路来了,都追着抛钱的跑,在地上拣。一般都是撒的铜板零钱,家中再穷也要撒,风俗认为烧衣不撒钱,返来(回家)要被鬼碾的!


办白事跟办喜事一样,有很多乞丐上门,主人家必须招呼他们吃饭,否则他们会捣乱。不过喜事隆重,要跟主人家其它客人一样的待遇,白事就简单些,通常乞丐就坐在地上吃饭。


虽然复杂,但老百姓无论贫富,家家都这样做。“新生活运动”兴起后,知识分子认为这些是迷信,动员大家省略,但收效甚微。盖因民俗如此,如果你不做,会被人看不起,认为你不孝。我阿爷和阿嬷去世时,家中按风俗办了全套,后来去世和夭折的陆续而来,经济捉襟见肘,再也没有钱和精力做这些繁文缛节,能省就省了。最后还是战争改变了风俗——全面抗战爆发之后,兵荒马乱,大家都没办法再讲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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