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汉年的一份涵盖了30年代中期的国内政治生态的重要文献报告

文史通4年前历史故事知识806

潘汉年,一位具有非凡经历和传奇色彩的人物。作为文人,早在上世纪20年代后期,他是上海文坛的一颗耀眼新星,受中共中央委派,推动组建并领导了著名的左翼作家联盟(左联),是左翼文化运动的创始人和领导人之一。30年代初开始,他转入中央特科工作,长期成为中共情报战线的领导人之一。而到了30年代中期,他更是第二次国共合作谈判的秘密使者。


国共第二次合作,是中国近代史,中国历史上一个相当重要的节点,对于民族独立,历史走向都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但如何谈,谈判过程究竟是如何的,今天的历史解说大概泛泛而已。


下面我们从一份作为中共正式代表潘汉年于1936年11月给中共中央的一份报告中(此时潘汉年已经由香港返回过陕北,并再度接受中央谈判任务派出至香港、上海,南京等地进行谈判活动),去寻找一下历史的真实。从人名、时间,来往地点,以及谈什么,如何谈,包括困难等,在我而言,尤其是细细品味其中对当时的一些中共情报系统中的过往(之间矛盾),和甄别上,容我们慢慢咀嚼(不能是一家之言以为定论)。


【该报告时间为1936年11月12日,下为全文,较长。


东(毛泽东)、天(张闻天)、周(周恩来)、博(博古):


(一)我在久久得不着你们一个复电后,在蒋离陕去洛时,我乃打一电给毅,一面问他与蒋会谈结果,一面问他刘叶是否早已离西安,我说到沪后一连由刘转数电给家中向未得复,一切活动无从进行,乞为设法,然后得着刘的回电说要我即去南京,当时我真假难明,因为如有此电,何待我去电问刘的行踪他才打给我,因此去信约邓文仪面谈,通信处是邵力子驻京办事处主任转-他是我亲戚。不日,陈果夫手下之张冲偕我亲戚来沪找我并有邓文仪书及你们给张之华电要我去洛阳会陈立夫,或者去南京等陈立夫,当天我没有同他们走,第二天-九号我一人去京,当晚会见张冲,他表示歉意,说陈立夫已飞沪候我,问我愿留京候他或返沪谋晤,我表示均无不可。张乃与陈通长途电话,结果约定当晚乘夜车出京,十(日)晨抵沪,在沧州饭店与陈晤谈,并将周致二陈及蒋的信顺便亦交他。陈问我代表周个人或代表毛,我答代表整个苏维埃与红军来与南京政府及中央军谈判,并非代表任何个人。陈请我先将我方愿意合作之条件告诉他。我乃根据那修正草案讲了一个大概,问陈南京对我们提议有何意见,陈于是着重声明代表蒋委员长作一答复:第一,既愿开诚合作,就不好有任何条件;第二,对立的政权与军队必须取消;第三,目前可保留三千人之军队,师长以上领袖一律解职出洋,半年后召回按材录用,党内与政府干部可按材适当分配南京政府各机部服务;第四,如军队能如此解决,则你们所提政治上各点都好办。陈讲完后,笑问我道:“这条件恐不易接受吧?”


陈立夫


我也笑着回复他:“这是蒋先生站在剿共立场的收编条例,不能说是抗日合作的谈判条件。请问陈先生,当初邓文仪在俄活动,曾养甫派人去苏区,所谈均非收编,而是合作,蒋先生为甚目前有如此设想,大概误会了红军已到无能为力的时候,或者受困日本防共协定之提议,磋商合作条件尚非其时?这样消耗国力的内战,眼见一时尚无停止可能,日本乘机进攻之野心当亦继续无已,南京日来标榜之决心抵抗,未知从何做起,历史上未见对外对内两重战争可以同时并进,先生以为如何?”


他很安静地把眼睛闭上,想了一想,声音很轻的答道:“是的,条件很苛刻,谈判恐一时难于成就,不过周恩来如能全权代表军事出来与蒋面谈,或者保留的军队数目尚可斟酌,如由三千可扩大为一万之数,无论如何,蒋先生中心意旨,必须先解决军事,其他一切都好办,你我均非军事当局,从旁谈判,也无结果,可否请恩来出来一次,前有电给养甫说可以去广州,所以已派张子华带着护照回去了,你想他能不能出来呢? ”


我说:“如蒋先生无谈判合作之必要,我想他不会来。”


他说:“蒋答应如周出来,他可以和周面谈,或者那时蒋先生条件不致太苛也难说。”


我带着一点滑稽笑声问他: “那么要不要把蒋先生所提收编各点同时打电报给里面呢?”


他思索一回说:“这样恐周不能来,我也这样估计。暂时不提也好,看周到底愿不愿与蒋亲自谈。”


我说:“如不把贵方意见提出,仅说蒋愿见他,岂不是我骗他出来,何况正在交战激烈之际,暂停战问题不解决,我想他是无法出来。”


陈说:“能否停战蒋先生意思要看你们对军事问题能否接受来决定,而军事问题,双方谈了必须负责,因此必须双方军事直接负责人面谈。”


我乘机改变谈话中心,要求先谈停战,无条件的,暂时的,为了双方军事负责人面商起见,先讨论如伺迅速暂时各守原防休战。他拒绝这提议。大家静默了好久,张冲在旁建议,如周愿出来,由他方负责保障安全,可以不必怀疑等话,陈说这不成问题,如周答应出来,倘认张子华带进法的护照还不行,可另想办法。他又提议我先打一个只提要周出来与蒋谈军队问题的电报,至蒋所提各点,看里面有无复电再说。


我把这事抛开,对陈提议:双方当局对整个问题恐一时难于接近谈判成熟,可否与陈先生直接所负各种政治的、群众的运动,以至于反对政学系汉奸等部分问题进行局部统一运动的谈判,这样也是引成将来整个合作的基础。他们听了这提议,陈张相视,表示惊异。


很久陈才答复:“这是不可以,必须整个来谈,必须在唯一领袖意旨下来进行工作。还是请你先打一个请恩来出来的电报。”


我觉得陷于僵局也不是办法,最后接受了他的提议,用张子华带去那密码打了一个电报给你们,想已收到,同时昨天由毅处转上一个较简单的电报,想已可明白。目前由张冲负责与我经常约好通信联络,如来往电报由他派人来沪收送。在张送我出沧州时,特别表示陈对蒋所提办法甚为失望,但他们将用尽一切力量促成此事。我亦表示正式谈判,恐时间还未到,不过南京方面什么时候感觉真需要正式谈,可以随时找我。


张冲


〈二)谈判前后情报所得略述如下:


1、 陈诚语人,谓共党目前困难已极,如国军再给以严重打击,则将来妥协时条件更低,告中央书为共党对外之政治宣传,藉此提高政治影响,至目前向中央所提条件尤低于此。


2、 前中日外交紧张时,我方有电致南京表示可先找我淡判,二陈干部曾四出探听我下落,并曾向苏联大使馆人表示甚盼潘某早日去京,南京每天有谎报已找到我,或者说不日去京,那时我等待你们电令,而久久渺无音信,使我狐疑莫决,本可用周给陈函单刀直人,而正因得悉有此电给他们,而我处反无消息,何况张子华下落不明,曾空等了许久。直到蒋去洛,得刘复电后遂决意设法进京,但此刻已非南京外交内政最吃紧时,蒋落得表示强硬。


3、 蒋决心压迫我们全部过河,赶到外蒙去,由苏联来解决我们,如不成功,充其量让我们在宁夏绥远边境捱苦,自趋灭亡,彼告陈诚云,那时看共党还有什么条件可提。


4、 自日本提出订结防共协定为条件后,蒋承认冀察以外由中国自动防共,故蒋亟函去西安加紧剿匪为应付外交故同时解决与张学良之症结及设法缓和阎傅独立行动。


5、 英国对联俄问题表示可以讨论但对于拥有十万红军之国内共党须妥为预防。


6、 史诺-长通信稿关于评红军最近政治主张及军事计划-打通苏联,寄往美国,被南京情报员设法扣留了。我致函邓文仪表示愿面聚,邓即去电蒋介石问可否见我,蒋把电给陈立夫看,陈即打电到南京找张冲去问文仪如何可得见我。陈与我晤面时,张冲提出以后无与邓文仪会谈之必要,我诿言以无法进见陈君故找邓为介绍耳。今晚得邓来信,仍约我在沪畅谈一切云。


由此略见二陈有包办此项生意之企图。


7、 南京财政陷于恐慌,孔之告病假,即为蒋迫钱甚急,孔拟以所得税作抵押,再发一万二千万公债。英国借款并无其事,为当初威吓日之宣传。


8、 鲍格莫洛夫归国,二陈派人四出打听其原因,盖二陈不仅主张联俄,且为代表南京政府做联俄之活动家,平日与鲍氏甚拉拢。陈曾问我,鲍是否会调任,又问我与陈会谈,鲍有方法知道否?


9、 冯玉祥孙科等表示,此刻如红军能给蒋介石一个严重打击,如威迫西安,则谈判更容易,如向外蒙退却而想与蒋谈判合作,是为单相思,似乎比我们还左倾!


10、 蒋去西安,各省谣传蒋此去为与红军谈判,有少许军阀如李白之流曾对我们表示失望,此项谣传为蓝衣社有计划散布。


鲍格莫洛夫,曾任苏联大使,但被肃反


(三)对宁谈判,我的意见是:暂时采取诚恳而冷静态度,过几天,看你们如何回电,我当将我方所提草案交他们,表示要他们从长考虑,另一方面对二陈特别表示些好感,说明须靠双方促成此事。另一方面不要把蒋所提认为一硬到底,他本身亦在看形势的发展,须明白如他决心与我们一拼,或者说他消灭我们很有把握,为什么愿与我们谈判,很明显,他为着将来有周旋余地,才要二陈与我们来往,这亦是他处在矛盾动摇过程的表现。然而我们如在政治上没有一定方针,是不足以动摇他更向前发展,因此,我最近中心,除与南京二陈经常保持联络外,加紧在川、桂方面的活动,策动他们与阎张傅在政治上联合一致以强硬的政治主张与蒋明争暗斗,造成实力派同情我们的趋向。同时对救国会工作,加紧扩大发动群众斗争,如日厂同盟罢工,群众公开反日斗争,对沪民族工业家方面,已稍有头绪,正在促进他们-详情另讲。


(四) 关于我们联络工作,这事困难在我意料中,但无论如何刘先生公开折烂污到如此地步,实出意外。我到沪曾一连发几个电由他转你们,他既不说转了没有,也不告诉老叶,我一直得不着你们任何消息时,估量老叶走了,叫我拿他无法,原来他从未给叶知道我有几个电报,在我公开给电报给毅兄请他帮助我转信给家中,这一电他也未给叶看。到我派惠良送信给你们曾事先快函给刘,而惠良晚上到,叶是上午走的,因此这封信现在还搁在王立人手上,我与你们电报如用直接的密码,他是一定扣留的,我至今未收到你们用我的密码的电报。此种情况叫我想也不敢想!我曾给他一信,问他在西安既不能另建直达电台,可否把木匠及小孩交我,以便在沪设法,而他对惠良说:浑蛋!钱亦没有,人也没有!我意:此事须解决,可否直接给电毅兄,说里面要调他回去?再者:如译台已告成功,可否由你处去电林×到上海来帮忙我重新设立电台,他可找介生朋友处找到我,因刘是知道那朋友通信处。或到西安我们派人去接,允生电仍在,但技师是外国人,近仍守听,未知何故总叫不通,想是人的关系。如直接空中交通关系不能解决,我们是不能抓住有利环境解决重要问题,请一并考虑此事。


涂作潮,代号:木匠


(五)王明处至今尚无消息,正在设法派人去,因护照困难,一时尚不能动身。据太太讲有个外国佬要见我,未知能否利用他一下,恐怕很难成事实。


(六)王明弟及老婆已有下落。小超家母已联络好,后当按月寄钱给她,另有亲笔信及博古家中一信,请向交通处查讯。罗迈夫人不致进来,王素贞并无找于右任,据小陈说已牺牲矣。


(七)川某肯借款十万元,在接洽中,一有着落当即嘱惠良送进。但交通能否保持望随时通知。


(八)关于四川老李去后的情形,他另有一详细报告,至少在推动他们与所有其他主战的实力派对南京有一致态度上,已埋下了基础工作,对我们今后联络关系,亦较有办法。目前在利用他要联俄联法的空洞希望上,给他一个新的政治前途,争取我们对刘湘今后的影响。他们为将来红军重返故地愿与我们有所妥协及目前相当约束游击队对他的威胁等问题,正在考虑与计划与他订立协定,草案拟就后即当电告请示一切,目前如有所指示亦请通知。老李这次去川,川军对他影响很好,正因为我们没有空洞赞成他反蒋,而提出一些实际的在他可能实行的办法,引起他们对我们有相当认识,所以肯帮助借款。目前正预备找一批我们的政客混在他们手下去,在暗中策应我们正面的主张,这点我认为非常重要。小张处最吃亏是少这一着。对军阀们仅靠我们正面政治主张或思想的推动,是有限度的,否则无所谓阶级背景与思想的分歧。在一定的矛盾程度上我们可利用,可是始终不要忘记他们不是我们,我想新的外交方针虽确定了,没有这个阶级策略的运用,还是不够。这次对四川问题,至少我们是按着这方针去实行的。


刘湘


(九)李宗仁策士孙某来沪找国际路线,我已与他面谈,正在把他们要求苏联接济可以继续反蒋的迷梦,引伸到与我们必须发生政治亲密关系,尤其应当积极的要求与威迫蒋介石抗日,这方面因回去的老杨太弱,兼以湖南湖的枪花弄乱(原文如此),华北情报工作者时而以党的代表关系与李白手下黄公度、与刘仲蓉等鬼混-如不久前还认为李白要独立是坚决的,说国际回来的人迁就他们,使上海方面以及我对李白的威信建立不起,现在我不亟亟去港,正在布置他们下面的活动,非等李白来请我不去。我是发动各实力派向蒋要求立即停战抗日等活动并未停止,曾至宋何孙的恢复三大政策的提议亦在运动他们签字。


(十)十九路军事在停顿中,因为我要蒋光鼐派人来上海一谈,始终没有回信,日内再派人去一探究竟。


(十一)在蒋去西安前,我给毅兄一电,告诉他蒋对他过去事难于谅解,出而调停事蒋恐未必答应,要他好自应付,同时请杜仲远去西安详细告诉他一切,要杜主要去鼓励他对我们勿失望灰心,指出他的前途正在发展,如因这次蒋不应允他与我们调停,反过来怕蒋而变成真剿共必失败无疑。同时要杜去傅作义处为我们与小张活动,结果尚不明。不过对小张是相当做了工作且有成绩。


(十二)据说北方介绍与陈果夫有关系人进苏区,此事不可靠,二陈目前决计不致派人单独进苏区,最近我们发觉天津小余对刘仲蓉与刘之华(前新新负责人兼中央局书记,去莫未成开除了组织那个人)不仅有关系且待之如老上司,因刘之华当初找到小余在新新帮忙,这样混进我们组织,在去年大破坏后,刘之华手下之老萧(已去莫)便找小余去北方负责。在组织上讲,这是非常脆弱的一环。然而他手下确有一部分我们历史上有关系的活动家,因此你们一时很难找出漏洞,这事我曾一再提过,望你们慎重注意,因为最近发现刘之华时代一大批已被捕之干部都已出来,且每人要求找新新公司旧系统,我们不得不相当警戒。


刘仲蓉


(十三)目前我的工作计划:看一看南京对我们是否继续想谈下去,如一时无所发展,我拟先去港活动一个时期,然后去四川一趟,或者他们有重要人来即不去,如我们交通关系短期内弄不好,拟很机密的先去西安一走。总之:让蒋介石懂得如不对我们进行正式谈判,他们自身间的矛盾是可以被共党大大的利用,而且可能使他发生许多困难。我把一切联络关系很妥当的交给老李负责,我东奔西跑时关系不至中断,加以既与南京见面,秘密联系上是需要这样办。因此要求你们给我一个中心的原则的指示,在日常活动与关系建立方面不要给我空间与时间的机械的束缚,如上次要我去京务必候电报及与张之华晤面后,结果弄得我像只吊桶-上面有一根索,四面不着边,这对于运动有相当妨害。


自然我应当绝对遵守凡是一切正式谈判与协定等事不得擅用名义,在过去我自问亦没有使得你们不放心之处。莫斯科回来,在李白处曾用过正式代表名义,这是王明等商酌好的,而且后来王明来信要我去找陈李正式谈判的,这次或者有些同志对我误解,而事实如此,想可了然。我并无牢骚,因为里面处境一天天与外界隔离,我不得不事先要求你们指定我的责任,否则将来彼此交通更困难时,我们很难做工作,因为不一定常常会把一切关系介绍到里面正式谈了再进行活动,这,我想里面亦应该预先想到的。正因为如此,抽调一个有经验的能装置电台的同志与服务员给我认为有必要。


(十四)上海救国会工作这次来不及报告,下次当要李做一个详细报告。


鲁迅棺椁扶灵者们


(十五)鲁迅死后,追悼工作甚好,全国影响甚大。此间甚传成仿吾被击毙,真相如何望告,沪上文人甚为注意此事。有些人物,是社会层的代表,或许在我们军事时期,似乎作用很少,然而这些人常是社会上集中视线注意的人,我们的干部政策上,要会善于运用。


小K十一月十二日】


综上,其涵盖面和涉及人物林林总总,也为研究中共统战,情报历史打开一扇小窗。